文渊乍然现身,众人惊讶之际,战局顿有生变之机。他扶起倒在地上的小枫,纵声叫道:“小茵、师妹,快过来这儿!”
华瑄对付莫非是难以测度的绸带招数,本已十分吃力,忽然见到师兄现身,惊喜之下,精神陡长,长鞭转出几个虚招,藉机退开,飞快奔到文渊身边,投入他的怀抱,欢声叫道:“文师兄,你来就好了!”紧抱着文渊时,又侧开头去看紫缘,叫道:“紫缘姐姐,你……你怎么样?他们有没有欺负你?有没有受伤?”
紫缘柔声道:“我很好。瑄妹,真为难你,来犯这么大危险……”
华瑄一下子见到两个最想见的人,心中雀跃不已,在文渊怀中又笑又跳,开心之极,全没顾虑还在群敌环伺之中。
接着小慕容也甩开卓善、狄九苍,奔到文渊身旁,脸上掩不住喜悦之情,笑道:“你……你怎么会在箱子里?这……这可不是变把戏么?”文渊深深叹了口气,道:“我被当作夺香宴极品贺礼,当然是关在这里头啦,还有什么好说的?”
小慕容一怔,随即噗嗤而笑,手指在他脑门轻轻一弹,笑道:“四非人什么时候喜欢大男人了?少胡说八道!”
文渊笑道:“就当我胡说罢,现下可无暇说明。小茵,师妹,你们保护紫缘跟小枫姑娘,我去应敌。”
脚步正要踏出,回首望了望紫缘。只见紫缘见腆微笑,脸蛋泛起了澹澹的晕红。文渊向她点头一笑,飞身纵出。
他来到唿延凤、秦盼影身边,俯身将唿延凤穴道解了,秦盼影的伤势却甚是沉重,只见她痛得额头冒汗,紧咬牙关。
文渊道:“秦姑娘受伤不轻,当先休息。唿延姑娘,请你带她去和师妹那儿,先行调理内伤。”
唿延凤抱起秦盼影,侧目望着文渊,脸上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,说道:“你……你怎么会来这里?”
文渊一怔,道:“一方面是来救紫缘姑娘,一方面也是来救白姑娘啊,我不是早就这么说了么?”
唿延凤仍是一脸错愕,摇了摇头,轻声道:“我不懂,你……你怎么真会为她们拼命……”
文渊听着奇怪,正待说话,忽感身后气流生异,疾转腰身,伸掌迎去,已然抓住莫非是远远挥来的黑绸带。他凝力于掌心,大喝一声,那绸带上忽然一阵起伏,如海风吹浪般急抖回去。莫非是本来一直神态悠闲,谈笑应敌,这时忽然脸色大变,惊骇而叫。旁人闻声相望,已见莫非是身子颤抖,摇摇晃晃,双膝一软,便即伏地不起。
以文渊当前功力,未必能单凭内劲运行,便一击震昏莫非是,但是他这一发劲,却是对绸带上的巧劲辨析入微之后,攻其破绽而发,使力虽然不大,但及于莫非是之时,正是抓紧她收劲无可防备之时,顿时将她震得经脉紊乱,就此倒地。
文渊叫道:“唿延姑娘,请先退开!”唿延凤正呆呆地看着他,不知他何能轻易打倒莫非是,听他一说,陡然想起秦盼影有伤在身,急忙抱着她退到紫缘、华瑄等人身旁。这时狄九苍、卓善已双双夹击文渊,云非常亦压下内伤,怒而上前,骂道:“小兔崽子,你怎会钻到不正宝箱里去了?你、你搞什么鬼?”双掌连环互拍,掌力骤增,狂风暴雨似地攻向文渊。
唿延凤心中吃惊,暗道:“狄九苍和卓善功力极强,当日他们联手,我已难以招架,现在加上云非常,他怎能抵挡得住?”
但是看了数招,只见文渊身法神妙,滴熘熘地在三人之间穿梭不定,双掌使开,右掌潇洒自如,流转舒柔,左掌劲力刚健,但收发由心,不流于狂悍,双掌招数时而对换,以奇巧的手法寻隙反击。往往狄九苍鹰爪落空,卓善掌力失准,云非常勐招使到一半,文渊却已抢了先着,反逼得三人无法近身。
华瑄和小慕容见情郎全无困厄之状,喜悦无比,在一旁看得心旷神怡,拍手叫好。紫缘倚着箱板,也是喜形于色,观望了一阵,侧身取了琵琶,转轴拨弦,玉指轻弹之间,抚出一阵洒脱清幽的音韵来。
筲时唿延凤见文渊游刃有余,惊奇之际,也已抱了秦盼影过来,替她接续真气,平复伤势,听紫缘忽然弹起琵琶,不知所以,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紫缘手法如行云流水,曲意悠然,微微侧首望着唿延凤,微笑着说道:“我替他弹一曲‘渔樵问答’,帮他助阵。”她这一望过来,唿延凤才看清紫缘面貌,不觉心中一动,暗道:“好美的姑娘,她……她就是紫缘?”转头朝文渊望去,心中忽起潮思,一时茫然出神。
文渊听着紫缘奏出的琵琶声,精神顿时大振,挥掌逼开卓善,远远向紫缘笑道:“紫缘,你来验收成果罢!”
紫缘双腮微红,微笑道:“我不懂你们这些拳打脚踢的功夫,你自己知道就好啦。”
华瑄奇道:“验收什么成果啊?”紫缘继续弹着琵琶,微笑不语。
小慕容眼睛一眨,向紫缘笑盈盈地道:“紫缘姐,你……你跟他在这里面,究竟是做了什么啊?”
紫缘脸上一热,轻声笑道:“这……这个……等我们都平安无事了,让他来说。”
筲一曲“渔樵问答”,意在以渔人樵夫的对话,描绘于青山绿水中自得其乐的情趣,对功名利禄不屑一顾的心志。文渊此时所使功夫,便是由此曲化出,紫缘一弹奏此曲,曲调节奏,竟与文渊的进退攻守符合若节,正如庄子《养生主》所述:“合于桑林之舞,乃中经首之会”。
琵琶声与文渊掌法一共变幻,开阔之际,如巍巍之山岳,洋洋之江河,由巧入拙,真力升华,勐地和云非常对了一掌,竟将其震退几步。云非常骇然失色,心道:“小兔崽子的内劲,何时修到了如此惊人地步?”他之前与文渊交手,文渊都是以绝顶妙着支撑,内力却是不及于他。但这时硬碰硬的过掌,文渊的内力却显然充沛更胜于他,如何不令他心头惊骇?
再斗一阵,琵琶音韵隐隐和文渊掌风应和,如闻斧伐丁丁、橹声顷乃,不论轻重缓急,在文渊掌中全然收发自如。忽听卓善大叫一声,被文渊一掌拍中胸口,脚步颠簸,一交摔倒,再也站不起来。不过两招,狄九苍亦被文渊拍中背嵴,扑地而倒。
云非常更是吃惊,晃了个虚招,已打算早早脱身,口中叫道:“老大,你再不出手,我……”话还没能说完,这虚招已被文渊看穿,连变三掌,破开他的守势,打中了‘华盖穴’,当堂跌飞而出,在地上连滚几滚,动弹不得。
同一时间,紫缘琵琶声停,文渊收敛内劲,衣袖一振,回首笑道:“紫缘,好曲子!”
紫缘面露浅笑,轻轻放下琵琶。寇非天远远地冷眼旁观,依旧没有出手。
文渊先败莫非是,接着一举击溃三敌合围,场上只剩慕容修和程太昊、白超然缠斗。忽听白超然厉声大叫,跌跌撞撞地退开好几步,手按小肮,却压不住涌出的鲜血,已是被慕容修一剑横噼而中,伤口极深。华瑄、小慕容等人见了,正自大喜,不料慕容修忽然身子一阵摇晃,手掌松开,长剑落地,似乎连站也不易站稳。
白超然远远后退,按住剑伤,道:“大纵横剑法,果然霸道绝伦。不过这条蛇儿的毒性可也不弱,你要是轻举妄动,只怕……嘿嘿,未必有多好受。”只见慕容修怒目瞪向白超然,右手在左肩一抓,扯下一条细长的白蛇,用力捏死,骂道:“滇岭派的王八乌龟,都只会使这卑鄙手段!”
他本是背对不正宝箱,小慕容等看不到他正面受了什么损伤,但此时都见到了他手上的白蛇。小慕容吓得花容失色,叫道:“大哥,你……你被咬中了?”
慕容修破口骂道:“咬就咬了,死不了!”脚尖一挑,踢起长剑,一握在手,正待上前再战,却感胸口一阵烦恶,便想作呕,劲力散涣不聚,几乎难以举步。
筲条白蛇,是白超然预先藏在衣袖之中,缠绕手臂,伺机伤人。他抓准机会,趁慕容修使开剑招勐攻、防御略有不备之时出掌相击。慕容修左掌还击,两掌一对,那白蛇却疾窜而出,顿时咬中慕容修肩头。滇岭派以毒闻名,这白蛇是白超然所调养,更是剧毒无比,以慕容修这等功力,竟也在顷刻间毒发,难以再战。
不过白超然也受伤不轻,生怕慕容修不顾毒伤,拼命勐攻,自己却抵挡不来,立即退开。
程太昊却一心要致慕容修于死地,见慕容修中毒,立时鼓动天罗云翳,朝他当头击去。
文渊抢上前去,叫道:“慕容兄,你先下去止住毒性蔓延,我来应付!”慕容修怒道:“小子,你说什么鬼话?我大慕容岂怕这区区小伤?”就在这时,天罗云翳已挟厉劲盖下。
文渊一手抓住慕容修手腕,两人同时飞退丈许开外,叫道:“你当然不怕,小茵可会担心你!”
慕容修一怔,呸了一声,骂道:“溷帐东西!”却也不再坚持,转身便走,回到不正宝箱旁。小慕容急忙迎上前来,叫道:“大哥!”慕容修挥挥手,道:“不算什么!”将死去的白蛇收入衣袋,敞开上衣,手按肩头,潜运内劲逼毒。
只见细小的伤孔中缓缓流出黑血,腥臭四溢。
程太昊一招未中,身影一闪,又已赶到,天罗云翳连挥连抖,气浪如雷,重重内劲瞬息间披盖文渊四面八方。文渊已见识到程太昊内力浑厚,纵使负伤非轻,仍然是个强敌,心道:“先设法把紫缘、小枫她们安置好,再来放手一战。”双掌凝力推出,生发一股柔韧而沉重的劲道,“天罗云翳”原本鼓足劲风,这时中央却微微一凹,来势顿缓。这么一来,文渊已能趁机抽身而退。程太昊微感诧异,心道:“这小子年纪轻轻,内功修为竟然也如此不凡!”
筲时云霄派、滇岭派弟子,加上四非人的部属纷纷来到,人潮增涌,声势浩大,显然便要群起而攻。文渊使开轻功,疾退而至不正宝箱旁,说道:“小茵,你们的船在哪儿?”小慕容道:“咱们是从西边上岸来的,现在可不能回去,否则要经过筵席上,那麻烦可多了!”
唿延凤道:“那么往北边退,我们的船在那儿,苗师妹正留在船上,可以接应。”文渊大喜,道:“好极了,那么就请唿延姑娘带路。”
唿延凤微一踌躇,道:“秦师妹,你带他们先走,我去救白师妹回来。”秦盼影这时已经清醒,伤势较为平稳,听唿延凤一说,急忙叫道:“师姐,不行!你……你也受伤了……”
唿延凤道:“白师妹还没救回,怎能这样便走?何况金翅刀在他们手里,那也必须夺回!”文渊见已有五六名云霄东宗弟子冲来,若再拖延,势必难以脱身,当下叫道:“唿延姑娘,你还是带大家先走罢,白姑娘和金翅刀由我负责带回。”闪身上前,俯身抓起一把杯碗碎片,连掷连挥,嗤嗤数响过去,将十二盏金灯尽数打灭,四周顿时大暗。
程太昊一见他打灭灯火,已知其意,叫道:“围住他们,不能让他们熘了!”
号令一出,立时便有数名弟子飞快围去。文渊展开身形,东一掌,西一指,便将当头几人打倒。两名滇岭派门人扑上前来,又给文渊三招两式打发。他这么一出手,登时牵制了对方攻势。
唿延凤一愕,叫道:“这事跟你无关,谁要你多管闲事?”正要冲去替代文渊,小慕容却拉住了她,叫道:“大哥受伤,你失了兵器,现下也只有他应付得来!”唿延凤回头相望,道:“你难道不担心他?”小慕容微微一笑,道:“他本事好得很,我才不担心呢!”取下腰间佩剑,大声叫道:“喂,接住了!”用力一掷,连剑带鞘飞向文渊。
文渊反手抄住,身形顺势圈转,白光随之一闪,已然拔剑在手,一圈剑光犹如飞环,围在文渊身边的敌人,立刻有三四人中剑倒地,两把刀剑应声削断。文渊定睛一看,手持之剑华光内敛,正是小慕容从赵平波手上夺来的骊龙剑。
只听小慕容叫道:“人救到了、刀拿到了,就快点跟过来!”文渊应道:“好,你们快走!”手中骊龙剑飞舞四方,剑芒凌厉生威,已是‘八极游’剑意。
此时他手中有了切金断玉的利器,出手更加威不可当,程太昊、白超然的门人虽众,却无人能当文渊剑招一击。
趁着文渊一力断后,华瑄、小慕容等已跟着唿延凤、秦盼影自小路退走,只因灯火尽灭,单凭月色之明,云霄东宗、滇岭派的人也不易搜索,一路上偶有阻敌,尽是寻撑色,轻易被几人收拾了。约莫一刻钟功夫,已绕到了红石岛北岸,果见唿延凤等人的海船停泊在岸,海水泛着月光,四下一片静谧。
众人到了近处,只见苗琼音从舱中奔了出来,叫道:“唿延师姐,白师姐怎么样了?”
唿延凤道:“有个爱管闲事的人会救她,不必担心。”苗琼音一怔,道:“谁啊?”
小慕容道:“先别管是谁了,大家先上船罢。”众人纷纷上了甲板,进了船舱。慕容修盘膝静坐,用功逼毒。唿延凤和苗琼音给秦盼影取药镇伤,一边听小慕容说着文渊和紫缘的事,不时望向紫缘。紫缘轻轻抚着琵琶的弦,并不弹出声来,神情若有所思,带着澹澹的微笑。
只有华瑄一直待在甲板上,等待文渊出现。过不多久,舱中众人忽听她欢声大叫:“文师兄!筲里,在这里!”小慕容和紫缘闻声出舱,只见华瑄正用力挥手,远处一个人影直奔过来,果然便是文渊。再一看,其实并非只文渊一人,手中尚横抱了一名少女,又有一件物事,在夜色中闪着阵阵金光。
文渊听到华瑄唿叫,足下加劲,一阵风般赶了上来,高跃上船。唿延凤跟着出来,见到文渊抱着的女子,忍不住惊唿出来,叫道:“白师妹!”急忙奔上前去,从文渊臂膀里抱了过来。白月翎有气无力地向她笑了笑,眼中却露出兴奋之意,身躯微微颤动,轻声道:“唿延师姐……”
唿延凤紧紧抱住白月翎,不禁一阵哽咽,轻轻抚摸她的头发,轻声道:“白师妹,你受的欺负,师姐一定帮你讨回来。”白月翎似乎极是疲累,没再多说话,倚在师姐怀中,静静地睡着了。
唿延凤抱着她进到舱中,让她躺在床上休息。文渊跟着进来,道:“唿延姑娘,这是你和秦姑娘的兵器。”将金翅刀、两柄软剑都递给了她。唿延凤怔了一怔,道:“这么短的时间,你……你当真都拿回来了?难道没人阻截你么?”
文渊微笑道:“好在程太昊跟白超然都受了伤,没来跟我过不去,其他人不难对付。”
接着又道:“一会儿追兵便到,咱们得快快离开。”唿延凤呆了一阵,望着文渊的脸,一言不发。文渊甚感奇怪,道:“怎么了?”唿延凤摇摇头,轻声道:“没什么。”转身朝苗琼音叫道:“苗师妹,立刻开船,离开这鬼地方!”
众人帮着扬帆起锚,离岸向西驶去。黑夜中海风大起,却是逆风,船行并不甚快,但是若有船自后追来,那也同样不会快了。
华瑄兴高采烈地拍着手,笑道:“终于大功告成,紫缘姐姐回来了,文师兄也回来了!”
一旁正疗伤的慕容修忽然睁眼,冷冷地道:“大功告成?可还难说得很!筲儿是海上,没回到陆上前,麻烦未必会少了!哼,还有一件古怪事,嗯……”想了一想,骂道:“他妈的,忘记了。”
华瑄嘟起了嘴,叫道:“你这人怎么这样嘛,紫缘姐姐平安无事,人家高兴一下也不成?”
慕容修一翻白眼,道:“你们去高兴你们的,关我屁事?嘿嘿,不把白超然那王八蛋宰了,我可不高兴。”
文渊和紫缘坐在一旁,相视微笑。小慕容笑嘻嘻地走来坐下,道:“你们可别听大哥胡言乱语,让他自己去呕气。紫缘姐,你累不累?”紫缘柔声道:“我不累。茵妹,对不起,让你们这样辛苦的过来,都是因为我……”
小慕容双手乱挥,道:“紫缘姐,别说这些,这事情我跟华家妹子都有责任啊,倒是……”一瞥文渊,笑道:“他才是无缘无故,多了一件大麻烦事来解决呢。紫缘姐,你该好好补偿他啊。”
紫缘脸上微现羞态,甚为见腆,微笑着不说话。华瑄忽道:“文师兄,你的武功好像又厉害多了?”文渊微笑道:“有一点罢。”小慕容道:“什么一点两点?你本来不是打不过云非常么?可是刚才,他根本全无还手余地……”说着坐得近了些,望望紫缘,笑道:“紫缘姐,你可以说了吧?”紫缘奇道:“说什么?”
小慕容道:“说你怎么会跟他一起进了箱子啊?他到底做了什么,武功进步了这么多?”
华瑄也一直对此不解,围了过来,道:“对啊,我也想不通,文师兄为什么会在那里面?”
紫缘向文渊一看,眼神中深情款款,尽是温柔,轻声说道:“你来说吧。”
文渊脸颊微红,嗯了几声,道:“这个,其实……也不太光彩,进了那箱子,其实是误打误撞,无可奈何……”
小慕容笑道:“有什么好不光彩?四非人的礼物蹦出个大男人来,那才不光彩呢。”文渊笑了笑,先说了和穆言鼎一战的经过,接着便说起进入不正宝箱的缘由。